梅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下棋很差劲的,以前就有个前辈这么说,虽然那个前辈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听说下棋很厉害。”
明月不知道梅夏说的是谁,难道是二师父鲁山海?虽然鲁山海确实挺不靠谱的,但棋下得更烂就是了,也不是大师父,那就可能是梅夏下山那三年见过的前辈?明月心里这样猜测。
陆通顿时有了兴趣,“哦?说来听听,你那位前辈有多厉害?”
梅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那位“前辈”原原本本搬出来,只说也许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很厉害,还说什么世人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其实大谬,围棋如战场,居中之地虽然腹背受敌,却亦可总括万方,提纲挈领,因此天元起手乃是亘古不变的妙手。这段话倒确实是梅夏听他说过的,就照搬了一通。不过这种话在陆通听来,确实有些过于狂妄了,就连那位叫云溪的小道士也皱眉思索,也觉得这话有些故作高论,或许并无深意。
不过梅夏倒是决定明天比赛时用天元起手试试看,看是否像那位庄前辈说的那么神奇。
众人寒暄一番,也就打算暂别了。明天开始直到第一场以棋论道的结束,整片园林的正中央空地,都会有精心挑选出的对局展示,亦有高人讲解。陆通就提议约定好一个固定位置,让梅夏和云溪下完棋就到那里,一起看棋听棋。
梅夏并不知道陆通还特意向天机阁推荐了梅夏,说是直接在整个积分赛每次都展示云溪的对局有点太不要脸了,不能因为他是众人瞩目的天才,就弃其他选手于不顾,还是要一视同仁才是,于是就推荐了第一天上午展示梅夏的对局。他其实也不知道梅夏会下成什么样,但作为精研易理天象,擅长望气识人的道家高人,还是能模模糊糊感受到梅夏的与众不同,所以他很期待看到明天梅夏的对局,甚至隐隐超出对那个云溪小道士的期待。
第二天,明月陪着梅夏找到他上午下棋的房间,每个房间都用天干地支辅以数字来编号,梅夏上午下棋的房间是甲子一号房,以甲子作为开端,这就让陆通的推荐更加顺理成章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进去前,明月很贴心地嘱咐梅夏不要太紧张,尽力而为就行了,说完还不忘像个姐姐一样温柔地抚摩了梅夏的头发,梅夏微红着脸说,“放心吧”,就一步三回头地进了指定的房间。
进了房间,梅夏才发现,这是由原来的稍大点的房间暂时用一块木板隔开成小间,不过奇怪的是隔壁的声响一点都听不到。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石桌,石色青白斑驳,痕纹古朴沧桑,显出岁月的痕迹。
来参加儒道大会的人虽多,但大部分也是来看热闹的,毕竟是江湖十年一度的盛会,只说报名参加以棋论道的人也就百十来人,以剑论道的要多些,也才二百人左右,至于第三场以道论道,则几乎全是当今之世的博学而有心得的大家,自然不可以数目论之了。
梅夏落座,抬头望向对面,对面坐着一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汉子,双手一捏嘎嘣响,似笑非笑地看着梅夏,比赛还未开始,看来这人一看对手是个半大的孩子,心中就得意了几分,这种一看就是娇养的名门弟子,其实胆子比针眼还小,没见过啥世面。不说轻敌,不过料想小孩子又能有什么本事,也许是出身一个不错的宗门,但又够不着种子选手的名额,再天才也不会天才到哪儿去的。
房间内尚有两位负责维持秩序的天机阁弟子,此时开口说道,“有一事需要提前告知你们,咱们甲子一号房今天上午会被选做向大家公开展示,你们也不必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了。”
梅夏一愣,这是怎么回事?运气这么不好,不过那样的话,明月在外面也许就能看到我下棋了,那可得加倍认真下棋了。
对面的粗壮汉子也是一愣,心中不免狐疑起来,以自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鱼小虾,自然入不了大人物的法眼,那能第一场就被选中向公众展示,原因只可能是对面这个乳臭未干的娃娃,难不成自己运气这么不好,碰到一个隐藏的天才?就像这次的那个什么白云观的师叔祖?不会不会,哪有那么多天才,应该只是巧合罢。虽然如此,汉子也不敢轻敌了,只得拿出十二分的重视程度。但看到对方第一手下在天元时,没能忍住放肆的笑意,在两位天机阁弟子的制止下,才有所收敛。
“起手天元,这是什么鬼下法啊?!”
在青龙部园林中央的大棋盘下,人群中纷纷炸开了锅。
“还以为这次天机阁怎么也会挑一个万众瞩目的对局作为开场第一局来展示,没想到为了避嫌,不想让人说他们不一碗水端平,现在竟是随意选出一局。”
“黑棋先行本就有莫大优势,现在这么一搞,岂不是白白葬送了先手的优势。”
台上的讲棋人也是一愣,嗓音如洪钟大吕,穿透力极强,在众生喧闹的氛围里依然能直达每个人的耳朵里,“黑棋天元起手!”说完右手一挥,一块比平常棋子大好几倍的巨型“黑棋”,应声飞落在竖放的一张巨大棋盘上正中央的星位。
讲棋人摸不准如此异于常理的开局究竟是别出心裁,还是根本就是不懂棋理不会下棋的半吊子,于是就保守地说,黑棋这手虽然不走寻常路,但也许后面尚有布置,且观后效,不可妄下定论。
众人便不再哄闹,静下来继续看棋。心想既然这位九品国手都如此说了,想必也未必有那么不堪。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后面的所有“战场厮杀”都跟那个安安静静躺在天元的黑子毫无关系。
看着几乎下满棋盘的黑白棋子,梅夏直挠头,“这起手天元完全用不上啊!”不过还好,结果还是赢了。梅夏心满意足地离开甲字一号房,留下那个看着棋盘发呆的汉子。
而外面看棋的众人都快看睡着了。后面下的中规中矩,黑棋稳扎稳打,虽然失了先手优势,但棋力明显还是略胜一筹。虽然如此,但那手天元从头到尾没有发挥任何作用,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无非是你来我往,像是两个互相切磋拳脚的人,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最终以梅夏小胜结束。
台下人群中看棋的陆通也一脸茫然。徒弟纳兰嫣然小声问道,“有什么门道吗?”她是真没看出来,虽说她主要是奔着第二场论剑而来,但也好歹有围棋七品的棋力,是实在没看出这局棋有什么亮点。
陆通也是摇头不语。
早早下完第一局棋,然后立刻跑来看棋的云溪小道士,看完棋也摇头不语,难道不是他?
梅夏离了下棋的地方,一路沿着铺砌一新的小径,一路上花草清新,曲水环流,穿过一座木桥,梅夏眼角余光注意到桥头立着一块石碑,上写“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过完桥又走了一段,才来到中央的观棋台,正巧碰上明月迎来的兴奋的目光。为了庆祝首战告捷,明月给了梅夏一个大大的拥抱,让梅夏都差点忘了他上午还有一场。